我寄情思与明月---郭保林散文
久离乡土,难免心中积起一叠叠沉甸甸的乡情。乡情像一条坚韧而绵长的丝线,无论走到哪里,它总是伴着我一同前行。山,隔不断;水,剪不断;一头系着故乡,一头系在我心中。在城市住久了,思念故乡的心越发殷殷的了,这一叠重重的乡情该怎样寄托呢?
托给那一缕飘逸的风。可它太放浪了,靠得住么?托给那一片悠悠的云。可它太轻薄了。载得动么?
哦,托给那一脉幽幽的月光吧——那时湿漉漉、晶莹莹的月光,会翻过山岭,跨过河流,穿过翳密的林薮,载着我厚甸甸的情思,把一朵朵鲜润润的吻,一声声热乎乎的问候,给我的小河,给我的白杨林,给我的梨园,给我的场院,给每一朵野花,给每一株小草,给颤动在花瓣上的点点晨露,给栖落在草叶上的红头蜻蜓……啊,给我那像按在平原上一枚图钉大小的乡村。
而今,又是月到中秋了。
月,对城市来说,实在太吝啬了。即使这中秋之夜,那月光也是慵慵的,倦倦的,只在遥远的天空微微睨着,月色淡淡的黄,像贫血少女的脸靥;地上,空中,弥漫着薄薄的、烟一样朦胧的光,仿佛风一吹,就消逝殆尽了,哪有故乡月色如水的清澈,如银的镫亮?
我思念故乡的月。
撇下妻与子,我独自走至郊外的山野、坐在山坡一块岩石上。脚下是灯火万家的烟城,仰首天穹,只见一羽鹅毛似的絮云,在月儿的脸上抚来抚去,一会儿又有一匹尼龙纱巾似的流云,网住了月儿的蝉鬓;又一会儿云 褪尽,便见如出谁的明珠,如浴后的白莲,施施然脱颖而出,于是山野便盛满了月的思想,月的灵魂/
我的思绪也像鸟儿一样,乘着这飘飘渺渺的月光飞去了,飞过迷蒙的烟水,飞进故乡那如诗如画的月色里……
故乡五月的月夜,在我儿时心灵里是一幅多么迷人的画儿啊!
——那是最新、最美好的时刻,天空像刷洗过一般,没有一丝云雾,蓝荧荧的又高有远。月儿像一位姗姗来迟的妩媚的少女,她把满目清朗朗的光晕撒下来,那满院便是一片明晃晃的晶莹,槐花瓣上便注满月的流汁,月的凝汁,空气里弥漫着花的幽香,月的芳馨。院角,墙缝里,蟋蟀,这些骚扰不停的夜的骑士发出爆裂般的歌唱……
这时,我便坐在院里的样槐树下,或躺在母亲的怀抱里,望着星,望着月,读着那永远也看不懂的黛蓝色天书。有时母亲也扯着我的小手,摇来晃去地唱道:
筛箩箩,打躺躺,
磨斗面,送姥娘,
姥娘不在家,
喜得妗子笑哈哈……
其实是我笑,母亲笑。笑声在融融的月里飞飞飘飘。摇过,唱过,便给我讲起许多关于月的传说,我也常趴在母亲的肩头,问那月娘为何不下来,干吗老呆在天上?问月娘吃什么,那儿有杜梨、有酸枣,也有“甜杆”么?那星儿可是她的孩子?云摭住了月的脸,好久好久不露面,是月娘病了么?小小心灵里盛满了许许多多的童稚和疑惑。稍大一点,我和我的小伙伴儿喜欢在月光里奔跑,追逐,嬉闹。或场院,或河滩,或树林,那是我们这些“小精灵”活动的第一个舞台。跑累了,闹乏了,就坐下来唱歌。我们的嗓门儿嫩稚稚的,像刚脱壳的蝉,刚蜕皮的蝈蝈。我们的歌清朗朗的,月娘听了,给我们一片湿润润的吻;花儿听了,给我们一片幽幽的香,云儿听了给我们一片柔柔的情。
至于瓜棚月夜,那时孩子心目中最动人的一幅画面了!
那是怎样迷人的景色啊!暮霭沉沉下垂时,月亮尚未升起,萤火虫却已从夜帷里钻出来,就像从夜空里飘撒下来的星星,忽高忽低,忽上忽下无声地飘荡着,飘荡着,在瓜堋、瓜园的周围飞舞起来了。当月亮升起的时候,田野就想洒了一层银粉。远远的树林,近处的田陌、沙冈,呈现出一派既清晰、明亮,又空灵、柔和的景色。
那生产队的瓜园对我们多么富有诱惑力啊!满园枕头大的银瓜、西瓜,棒槌长的菜瓜和大大小小的甜瓜,从碧绿的叶缝里,裸露出丰满诱人的笑脸,散发出浓郁的馨香。温柔的夜风,载着瓜的芳香,以及晒蔫了的瓜叶的气味,一齐弥漫过来,泌人心脾,令人陶醉。在月色里可以依稀看到圆滚滚的西瓜——果皮上泛着一层白粉,白粉上镂刻着一道道绿色的花纹;还有羊角蜜,长得像一只羊角,上尖下粗,弯弯着腰,黄色的外皮,打开来,露出粉红色的瓜瓢儿,紫红色的瓜籽儿,咬一口,满嘴淌蜜;青皮脆,翠绿色的瓜皮上长着一条条黑纹,打开来,奶白色的瓜瓢儿,像水嫩欲滴的奶酪,甭提多甜了。至于“花狸虎”、“三道筋”,那都是瓜的家族里面上好的成员。还有一种叫大面墩,个头长得特别大,长长的,黄黄的,吃起来面面的,像吃馒头,简直可以当饭。
我们常常结群打伙地去偷瓜,在月色里演出一幕幕喜剧、闹剧和恶作剧来。看瓜的是个“三老瘪”——一个瘦瘦的老头儿我们都叫他鳖三爷。偷瓜时,我们先派一个“侦察兵”,悄悄地溜进瓜棚,在他眯着眼打盹的时候,在他的鞋壳里放一些干蒺藜,然后,在瓜园小径上也撒蒺藜。一但他发觉偷瓜时,跳下床铺,脚一着鞋,就被扎得龇牙咧嘴,光着脚追我们,小径上的蒺藜又扎得他直吼直骂。叫骂声中,我们早已抱着几个甜瓜或西瓜像小狗獾似的跑远了。于是,我们就躲在河堆里,趴在草地上,尽兴地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