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爱上字典的心情
静夜,寂寞被影子拉得好长,恰有孤灯同在,听炉火舔拭水壶的嘶声。 寂寞,是一杯淡茶,日子如水般冷却,而记忆却如那些茶梗沉淀,积蓄成一份怀旧的心情。 我体会过寂寞的极致,一个人,在一非常荒凉而空旷的园子里独居,真的仿佛孤单的鸟雀置身冷厉的牢笼,都是钢筋水泥的格子,我便如一枚棋子,浪迹在没有尽头的经纬之中。可以用睡眠来排遗日与夜的轮替,不过这只是一厢情愿的开始,而不是寂寞的整个过程。 一个大雨滂沱的深夜,我在那种颓废的睡态中被雷声惊醒,围着一张毯子坐在床上,用朦惺的睡眼审视窗外不断被闪电撕裂的天空,还有雨,虽然没有芭蕉做牵情的陪衬,却依旧执迷地敲打着门窗和房顶,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掉,我的灵魂在黑暗中被悄然触动。 在万千如注的雨流交织中,我化而为蚕,这座房子别无选择地变成茧,嗤笑着任我挣扎和蠕动,在那个时候,似乎破茧而出成为一种历史的必然,一个声音于冥冥之中告诉我:你要化蝶,你要冲出这茧,冲出这人性扭错的虚空,后来,我就真的有了些英勇赴义的冲动,就真的走到外面去,于深夜之中,于风雨之下,冒昧地做了回寂寞的英雄。 雨水流过头发,流过面颊,流过身体的每一寸肌肤,我忐忑不安地感受着雷电肆虐间的宁静,我彷徨,我疑惑,也终于知道自己究竟在做着什么愚蠢的事情,结果不言而喻,蝴蝶没有做成,倒是为久未开张的蹩脚医生慷慨解囊,还要忍受他把明晃晃的针头推到我的血脉中去,看着他高傲地离开。 那个园子里唯一的亮色,大慨也只能算园角那一棵,或者两棵枣树,很任性地用虬枝顶起无边的绿意,偶然会飞来一些蜜蜂,有些懵懂地看这些似是而非的春日,这就是园子里除我之外所有的生命。当然,还会有几只老鼠跑来做秀,翻几个跟头在我的眼前逃掉,夕阳西下,多数时候我会坐在晚风之中默默地发呆,想些心事,但肯定没有涉及未来。 可能在这个阶段我才真正决心做下来看一些学问,以图慰藉寂寞的身影。 看了些什么书,已在年华褪尽的日子里消逝,唯一铭刻入骨的是一本残破而陈旧的新华字典,一九七一年版,序言中记得有这样两句:我国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取得了伟大的胜利,一个伟大的社会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的新高潮正在兴起。这本伟大字典的由来在记忆中早就模糊,反正至那时止已教育了我有十几年,甚至现在它还在我的手边打着异样的哈欠。 读书,有时会次生一些境界,比如看字典,心情好时还可以背诵,这就是对知识的饥渴,那个园子里好像除了那本字典没有几本让我能够静心阅读的书籍,于是,一个寂寞年代的寂寞青年被一本稍显苍老的字典带入求知的萌动,它无疑就是一册人文历史的百科全书,为我后来走向文学点起一盏不灭的航灯。印像最深刻的当然是与诗词有关的一点少得可怜的知识,比如:382页,上,shang,三声,“上声”的“上”的又音。让我第一次知道平水韵上去入三声中的“上”原来是应当这么读。 然而这本字典却并不是消弥寂寞的灵丹妙药,一段时间之后,在那空园之中便又能到处品尝到寂寞的滋味,虽然枣树已开出青色的小花,蜜蜂也依旧会常常飞过,就是那些老鼠也渐渐多了起来,可以在白天大摇大摆地谈情说爱,只是我却不能。 开始有一些朋友进来,当然总是在周末的时候,酒精,烟草,麻将取代字典成为生活的三原色,我的夜晚不再苍白,字典犹在,只是委屈地被弃置床角,整整两年的时间,我被稀释成一杯没有颜色的冰水,冷得自己在梦醒的时候用捶击墙壁来拯救自己。一次大醉,口中溅出的秽物终于殃及那本字典,也只是一点而已,第二天起床,抱着它我整整发了半个小时的痴,它叹口气:兄弟,让你的灵魂快快回来! 我终于发觉我还是离不开那本字典,那些昼夜的狂欢只是我自己在逃避和掩盖,那些喧闹沉沉睡去,我重新回到与这本字典相依为命的年代。后来,我走出空园,走到更广阔的寂寞中来,但有它在,我不会失迷。 每次出差,我第一件事就是把字典放在行李箱中,哪怕只给它一个角落,哪怕我并不翻阅,但我们之间真的就保持着这种穿越时空的默契,家人予它的是鄙视和不解,因为它已是风中残烛,破得一塌糊涂,还有一点旧书特有的味道,让孩子们都会远离,但我并不在乎,并用我的执着回应了他们许多次扔掉它的努力,他们嘲笑说那是我的第二条命,言重了,它只是我一个寂寞的朋友。 &n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