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波祭
感谢上苍,给了我这副厚重的皮囊,让我可以苟活于这欲望难填的人间。 到处都是钢筋水泥垒起的牢笼,我与我的同类们就居住这样千篇一律的城中。 我的孤愤不足以诠释生或死,只能隐隐代表一种期冀抑或疼痛。久而久之,如同岁月会长满老茧,在手上犁出今天,还有明天。 木然的伫望里,会与一两米阳光不期而遇,光明太过弱小,难以驱赶灵魂的黑暗,于是,我会继续守望窗口,直到灯光把我磁化成子夜里寂寞的风声。空无一人的世界里,我到处游荡,幢幢鬼影正在蓄谋哗变,用它们颤巍巍的利爪,暖昧的嗤笑,颠覆将要破体的黎明。我软弱无力,我惊慌失措,我不能自己做出抉择,我仿佛看到自己沦落成它们的帮凶,在旷野中吃肉,喝血,与邪恶的异灵交媾。 灯火辉煌的大殿里,所有人穿着华丽的囚服,跪拜自己的虚荣。便比如是我,尽量放纵忧郁的眼睛,再涂抹些诗人的内质,大声朗颂不知所云的篇章,直到所有人不厌其烦,昏昏欲睡,或者掌声四起,欢声雷动,我都会得到束束鲜花,在他们的诅咒以及赞美声中,挥手致意,深深一躬--困惑与浮夸同样打动人心。 我要学会道貌岸然的生活,在这样的人间里,我需要把自己装扮成一尊神。哪怕内心赤裸,也要面带微笑,与大家结成同盟。这样,我就会暂时忘却孤独,在神龛上接受牺牲,膜拜,分享那些诱人的香火。什么时候累了,良心上长出愧疚,就轰然倒地,把自己从头到脚打破,回归最本位的泥土,那么,曾经做下的罪孽,就会无影无踪。 不做神,做一个正经人也好。打上领带,穿上西装,把头发涂满发油,开始一天的生活。就算去勾心斗角,男盗女娼,又有什么不妥?因为你穿着正经人的衣裳。喝酒,抽烟,再打些麻将,灯红酒绿中,到处都是眼波如水的女郎,印两瓣激情的油彩,你的舞步让犹疑退避三舍。这样,在你回家的时候,就可以不必理会乞讨者的哀告,打开自家的房门,走进去,像一个正经人一样。 大凡在这样的人间里,总会播种一些梦,或早或晚,在你还没有完全清醒的时候。人生有爱是梦,我深刻关注阳光与水的命运。它们遥遥相对,彼此无动于衷,彼此不能相容于一只杯子,因为结局早就透明。一格一格的倾诉,代表往事无从提起,过程并不招摇,怔怔回味,梦已覆水难收;种豆南山也是梦,携一壶老酒,明月黄花,多少人生风雨就此销凝。日对青山,夜伴孤灯,白发竟已迢遥,心事老了,几点泪水楚楚动人。梦要醒,梦会匆匆,房檐低小,手中的诗句碎了。 如果给我一个往生的选择,我再也不屑做这非人的人类。他们的恶毒就是让造物都感到羞愧。佛陀教化,往生需求极乐,纵然不成,也要轮回人道修行。岂不知人情险恶,再来一遭只会令罪业更加深重。做牛做马,做鸡做狗,做一尾静静游动的鱼,即使面对屠戮,也自懵然不知,那是何等通明? 彪悍的牢笼以天地为期,任行尸走同肉样的人们丑态毕露。走在人群中,我自省,我深思,日子将从哪头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