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那远去的“对”
文/烟襟雨袖
叽叽喳喳的小鸟在依依不舍地与夕阳话别,惹得就要回家的太阳眼睛红红的染红了西边的天空,炊烟在袅袅地升起,弥漫了整个的小村庄。红红的夕照下,我在锅屋(烧火做饭的偏房)南头起劲地跒(qīa)“对”,给东临孤寡的二奶奶舂米,虽然有些累,可想到八十多岁的二奶奶能够吃上香香的“糊豆”(一种临沂地方粥饭),连那“对”的“砊砊”的声音也就无比的脆,无比的欢快,远远近近的“砊砊”声响成农村最美的旋律。
二奶奶端着瓢,踮着小脚远去,怅惘的我站立在夕阳里,任夕阳把自己的影子拉得像自己的哀伤一样长。不知道这个老人还能活多久,我还能为她“跒”多长时间的“对”。夕阳中她的身影是那样的单薄而孱弱,我双眼蒙蒙,醒来才知道湿湿的只是自己的枕头。
不知道我是在怀念那个孤寡而慈祥的老人,还是回忆那远去的“对”啊!可,不管回忆的是谁,时间都已过去了接近20年了,一切都变得那么模糊,梦中又如此清晰。
“对”是临沂的特色吗?不知道,我知道的就是过去家家户户祖祖辈辈都离不开它 ,它养育了临沂这片热土上一代代勤劳的人民。
“对”一般是用石条做的,也有用木条做的,但毕竟冲击力不大,农家用的很少。“对”的构造很简单,用石条做成“对”身,在尾部的三分之一处的两边镶上木棍然后架在两块石头上,在“对”的前头下部镶一根木棒,头上再套上一个铁圈,再在“对头”的地上放一个石槽。你站在“对尾”,用一只脚把“对尾”不断地按下再放开,那放在石槽里的东西就会被舂得粉碎,无论是大米、瓜干、豆子、盐巴、芝麻,还是你的手指头。大概是血脉中流淌着对于“对”的依恋吧,母亲“跒对”的时候,放在一边的孩子总是喜欢用手,或者是用木棒去拌石槽中的东西,一不小心,手指头就会被舂伤,可是许多的孩子还是依然会乐此不疲。
我们这儿的主食就是临沂方言中的“糊豆”,用料很杂,可很香,很稠,也很有营养。我家锅屋南头就支着一个,一支就是一二十年。每天早上或者下午,就有许多人家端着瓢到我家等着“跒”粮食,人们有谈有笑,有说有拉,互相让着,互相帮助,也煞是热闹。我家大门从来是不用锁的,谁来谁“跒”,谁走谁带上门。那时家里没有什么,人心里也没有什么,谁上谁家都是自由的,你有的是朋友,有的是玩的地方。
可现在呢?家家大门紧闭,深院紧锁,你很难进去,就是进去了,人心也隔着门带着锁,许多时候你就只能呆在自己家里,咀嚼电视,咀嚼孤独,无论你是大人,还是孩子。
后来,我家翻新锅屋,母亲就不顾家人的反对把已经使用不多的“对”移到了门外,偶尔也有人到我家门口让“对”再次响起,妈妈就会放下手中的活去陪着人家说话,有老人“跒对”的时候,我们依然会去帮忙,只是村子里“对”的声音太少了,“对”响得就很单调,很沉闷。
这几年母亲跟着我住在单位,家中的“对”就没有人打扫了,只要下雨,那石槽中就会积满水,就会臭去。上周一回家,我揭开那盖在石槽上的木板,看到的是一汪锈水,锈去的还有人们的心。
母亲住在我家,还是喜欢做“糊豆”,我原来好去超市买回各种粮食粉,但母亲不喜欢,说口味不对,不香,不养人。我们小区南临有位老太太自己住一个平房院,支着一个“对”,母亲十天半个月就会去“跒”一小桶米粉,然后就会隔三差五的做一次“糊豆”,我喜欢吃,女儿也喜欢吃。#p#副标题#e#
可这位老太太还能活多少年,这个“对”还能存在多久啊?
2007年6月13日上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