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旧照片
这次在老家我偶尔于书柜的最里层发现了一张发黄的黑白照片,竟是自己唯一的那张童年相片.
梳着整齐的短发,咧开嘴乐呵呵地站在河边,一手提着大大的包,因包的重量使得右肩明显倾斜,记得这个包还是拍照叔叔的工作包.灯芯绒上衣是妈妈特意从箱子里找寻的过年才能穿的衣服,勃子上的纱质围巾也是邻居姐姐借予的!抚摸相片上小小的身影,回想当时的高兴劲,微微一叹:如今却已腻味照相了,积尘的照相本不知有多少,往往随手一置,便不再有翻动它们的兴趣了.
照片的背景是家乡村头的小河,延伸至岸边光秃秃的香樟树残体,被齐刷刷宰落身躯的干枯芦苇,后来这里成了运动广场.之前却是孩子们的乐园,茂盛的芦苇地是"游击战"最佳隐蔽所,可以尽情躲避,灵活地穿行其中,不必担心被敌方"逮捕".玩累了,顺势一躺一坐,三五成群各自天南海北的乱吹一通;手巧的趁机编一只鸟或用现成材料做一支木枪什么的;爱静的会下一盘军棋或看一本连环画.有时幸运的话会捡到几颗野鸭蛋或受伤的小鸟,那么,这个孩子一整天都被羡慕的目光所包围,絮絮叨叨的询问他是煮了吃呢还是会圈养?要不要帮忙包扎受伤的翅膀?雨季时,芦苇地上成片的野菌子,戴上斗笠,挽个小篮急匆匆奔向它,生怕去晚,也不管身子是否被雨淋湿......
芦苇地旁边有一棵古老的香樟树,枝叶繁茂,透过层层叠叠绿叶间隙洒落的阳光白晃晃的闪耀着我们的视线,淡淡的清香怎么也闻不腻.围绕树有个传说,很久以前,一位白马少年,路经此处,下马饮水,不慎落水,危急时刻,枕河的香樟似有感应,一个枝叉轻轻伸入河心,少年趁机上了岸.为表救命之恩,少年在此建立祠堂,慢慢地有人于此定居,慢慢地聚集成庄了.据传那非凡的少年是位皇子呢!
神秘的香樟树是村庄的标志,小时走亲归来,路途远,交通工具匮乏,双腿酸痛,禁不住连连相问:"还有多久到家啊?"长辈们会回答:"看见香樟树就到了!"
夏夜,坐在树下托着腮邦,目不转睛地听老人们千奇百怪的故事,从没牙的嘴边诉说神狐鬼魔的凄婉悲情,间或树叶偶尔发出类似低泣地沙沙声,后背似刮过一阵阴风,吹落满地的鸡皮疙瘩!说也怪,越怕好奇心却越烈,总让家长一遍遍的催促回家声一阵紧似一阵,才恋恋不舍地挪动脚步.
尽管香樟树的存在多么引人注目,我九岁那年寒冬,它被迫走完了不算短的生命历程,许多的创伤变迁都深藏于一圈圈看似平凡的树轮里了,它把无声的温暖毫无保留的献给珍惜过它生命的人们,用宽广的胸膛承接了它的村民对它举起的无情筏刀!
如今,香樟树的残躯与童年的我永远留在相片里了!同样永远留下影子的还有一间间草和土垒成的简易粮仓!
简易粮仓更象一位大肚子的胖叔,头戴稻草结构的斗笠,圆矮的身躯上开着一扇小小的门,只容一个成年人猫着腰进出.这样简陋的仓库少有听闻小偷光临,也算是一种奇迹.
芦苇,香樟树,粮仓都似广袤田野上曾经呼啸而过的秋风,即使童年的我也已远远落在我影子的后面了,如果没有停下脚步,没有闭上眼睛,没有细细聆听,几乎感觉不到她的气息了,重叠在它们之上的是我沉重的背影!
再一次细细抚摸照片,手指间隐隐传来一阵暖意,曾经魂牵梦萦的芳草地,曾经无忧无虑的自己竟慢慢走出小小的相片,渐渐在我周围铺陈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