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村庄美丽如花

【任翔】

我现在办公的这座六层教学楼，它的阴面恰恰正对着一个美丽的村庄，它的名字叫“大堡子”，我在这个办公室里待了四年，也默默地注视了它四年。它是一幅镶嵌在玻璃框中的西洋画，在黄昏的晚霞中将我的心灵渲染成一片绯红。我喜欢独享这幅传世的名画，常常为它情不自禁，啧啧惊叹。

早上来到办公室后，从窗子往外看，西边的残月还高挂天空，对面的村庄离我有一里地远，宽阔的视线中间隔着一条奔流不息的岷江，那个村庄像是埋在山脚下土地里的一棵空谷幽兰，渐渐地从出芽到开花再到凋谢，每一组变化的镜头都让人心动。尤其是春雪的薄纱徐徐而来时，那个村庄的脸上满是白雪的粉粒，但是落到大地上的那一刻，它变成了温柔的雨水，润泽了坚硬的土地，催开了茜雪般的桃花。春天总是热情得连石头都要快开花了，云朵都要唱歌了，树枝都要舞蹈了，何况天天看着村庄的我的心情呢！

夏天的那个村庄就看不清楚了，有点水中月镜中花的意境。整个村庄被繁枝绿叶遮挡着，树梢上只露出尖尖的屋角，早晨有薄雾，晚间有青烟，中午则绿荫如盖。虽然这时看那村庄很是虚无，但是我却隐约听得见村庄里鸟叫的声音还在断断续续。这时，山坡的秀发更长了，每一丛草都可以用红头绳扎成女儿的羊角尖来，河里的水一个劲儿地暴涨，村庄在我的眼里飘飘浮浮，悬空的气球一样要飞上天去似的。狗尾巴花遮挡了我的视线，老核桃树遮挡了我的视线，遮不住的只有这夏天的喧嚣。

秋天在细雨的飘飞中度过，细雨当然是说明秋天的多情，这时对面的村庄已经果实累累，成了稻香村了。那些梨花桃花开过的枝头，现在已经全面地走向了丰收。压弯了枝头的雪梨，羞红的苹果上还有蜜蜂在闻香寻蕊。好多时候，对面的村庄成了离愁别绪的姑娘，在秋云秋雨的弥漫中等待另一个季节的到来。然而只有远观是不够的，有一天我步行进村去，发现村庄里空空落落，原来它竟然是一座空城而已。于是我恍然了悟一个佛念，这个村庄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它既然是一幅画，又怎可以让画中的人物走下墙来？

然而这又是真正的村庄，而且还是西式的庄园。村民们拥有这块美丽土地的使用权，但是他们忽略了欣赏这个村庄的美景。当冬天的大雪在某一个夜晚覆盖了村庄时，家家户户新盖的小洋楼成了白色的蘑菇，但是褐红的砖墙青灰的瓦檐还是依稀辨认得出来的。我每次看到这幅油画般的雪里村庄时，口中总要默默念叨几句歌德的抒情长诗——《德国，一个冬天的童话》。

这个村庄就在国道旁，因为平时车辆比较少，所以非常安静，当偶尔有一辆邮车驶过时，绿色的邮车在雪地里碾出两行平行的诗歌，身后是呵着气追赶野鸡的猎犬，这是一幅典型的自然画作，让人很难相信这是在说中国一个山区的村庄，但事实是：不但如此，而且就连此时我还在坐在办公桌旁，默默地享受着眼前这视角的盛宴。

对面的村庄，不仅让我消除了工作的疲劳，而且让我更深刻地懂得了生活的艺术——美，其实就在艺术的思索里。

2011/03/20甘肃宕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