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乡村

此时此刻，我正伏在这座城市中央一栋六层小楼的其中一间房里，写下面的这些话。

半个小时前，我与我逝去多年的外公的一位表弟——我也不知道叫他什么了——一起吃了个饭。吃饭么，自然要谈天的，于是，就谈到了一个很深沉的话题：生活。

他问我：“你对现在的生活，满意吗？”

我说：“满意。”

这是真心实意地发自我的内心的，因为十年前我压根都不敢想，有朝一日我也能够逃离乡村，住在城里，成为一个地道的城里人。

就在今天中午，我们正在开会，父亲突然“砰——”一下撞开了办公室的门，也不管不顾究竟有没有把大伙儿吓了一跳，只管高声叫道：

“海平，给你拿了一袋青菜来！”

我连忙迎上前去，接过他手中的袋子，低声说：“爸，我们在开会。”

于是，他一声不响地一转身就消失在了那扇门的后面了。

幸好我所在的这所小学校，还在乡间，老爸还能时不时地从自家地里拔一些青菜，摘几个南瓜之类的，给我送来，让我们一家还可以经常得到一些绝对绿色无污染的时鲜蔬菜。而我自己，却完完全全地离开了那片乡下的泥土，融进了这个都市……

从小，我就被灌输了这样一个道理：只有读书好，才能跳出农门。我还牢牢记得初三那年，本地最好的富阳中学要招一个少科班，就是高中预科的意思，要考取。我报了名，结果，校长亲自找我谈话。

他说：“海平呀，就你目前的成绩来看，你考上中专的可能性很大，读高中太可惜了。还是早一点跳出农门要紧。”

于是，我就撤回了报名，参加了第二年的中考。

当母亲一路小跑着找到我时，我正牵着自家的那头牛儿在村边一座小山上的草地间，仰着脸望头顶的蓝天和白云。由于前一天晚上刚落过雨，我看到，天，格外蓝，云，格外白，就像刚洗过似的。

“有542分！”母亲一见到我，就紧走了几步，走到我面前，掏出一张纸递给我，“我全抄在上面了，给！”

说完，她又走着回去了。从家里到东梓关，有5里路。母亲是走着去的，又是走着回来的。

那一天，我也是心花怒放，想：542分，太好了！我肯定上线了。去年的中考分数线也才520多分啊。

其实，我也知道，真正高兴的，并不是为了那个分数，而是那个分数背后代表着的那道门槛。

母亲显然也为此激动不已。她说我们王家祖坟上冒青烟了，终于有一个跳出了农门，变成居民了！

自然，那年的8月初，我们家还像模像样地办了一场酒席，我们家的亲戚全来了，很是热闹。我记得这是在我的人生里头，我们家第一次为我办酒席啊！

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我就从师范学校毕业了。因为要遵循“从哪里来回到哪里去”的原则，而我家“上头”又实在没有人，所以又回到了那个我曾经以为逃离了的乡村。

我的邻居小妹妹，也是一个读书很好的人，也考上了中专，但是就是因为那个“原则”，他老爸叫她报师范，因为容易一点，结果她死活都不肯。为此，他爸直到今天还在替她后悔。但我知道，邻家小妹妹虽说没有正式工作，但却真正融入了大都市，融进了杭州这个大大的都市。

虽说走进了学校，但还是身在乡村，眼看着那些当初成绩不如我，读书不如我的初中同学，绝大多数都进城了，即使是有些平时考试都不及格的同学，也都在城里做生意做得很好，还买了房子，我心中的无奈和一丝郁闷可想而知。

我多想在城里也买一个房子啊！

可是，看着每月发到手的区区几百块工资，也就只好把口水悄悄咽了回去。

说实话，99年我就有这心思了。文教西苑的房子我就很喜欢，地段好，那时候价格也便宜，我去问了一下，十四、五万的样子。我们公积金可以贷八万，我自己攒了一万。那时候我父母收废铁，家里有一些经济实力，我想可以借一些给我。但是，每月要还8百多，而我的工资只有602块，还差200多块呢。于是我去和母亲商量，刚一开口，母亲就一口回绝了：

“你又不在城里上班，干嘛去城里买房子？买了房子空在那里呀！”

骂得我是哑口无言，只好灰溜溜走出了家门。

我知道，要想真正逃离，只有靠自己的努力了。

怎么办？自己的工资是死的，不可能多起来。

“要是钱能下崽子就好了。”我想。那是2000年的时候，忽然中国股市爆发了一波大牛市，于是杭州的姐姐就来动员我们，也拿出来一点余钱做投资。

我就是在那个时候，将几年攒下来的一万块钱交到了姐姐的手上。买的第一个股票，我还记得很牢，叫做浙江广厦的，因为我觉得房子的市场一旦放开，股票肯定会好。再说了，我房子买不起，那就买一点做房子的股票吧。就买了一千股，十块钱一股。

没想到，自那年见顶2200点，股市就直泻而下。我10块钱一股的浙江广厦，两年时间缩水到了最低2.5不到。没办法，只好随它去。

我是万万想不到啊，我们教师的工资忽然就涨了起来，从602到810.，再到1000多，到2000多，好像也就那么短短的四五年时间。

但我同样郁闷地发现，富阳的房价也从1000不到一下子窜到2000多，到3000多，到4000多。简直是一天一个价啊！

我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