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风筝

很久了，做着相似的梦，在早春的旷野，一大群五彩斑斓的蝴蝶在我的身前身后飞舞。风暖暖地，轻拂着蒲公英的小伞，我张开双臂仿佛张开透明的翅膀，和那些蝴蝶一起翩翩地飞过门前寂寂的街和村尽头的旷野……于是，在每一个梦醒的早晨，便有淡淡的惆怅在晨曦的薄暮里弥漫，挥之不散。

老家大院子里的白杨树是爷爷亲手种下的，算起来那些白杨树似乎和我的年岁相仿，粗壮的杆，浓密而倔强地向上伸长的枝桠，银灰的干上长满了忧郁的大眼睛。爷爷常坐在树根下，在阳春和煦的阳光里，带着老花镜，细心地钉制风筝架子，然后再涂彩、糊制，一只光彩悦人的大蝴蝶就丰满地挂在小屋靠北的那面墙上。最喜欢倚在爷爷的怀里欣赏：藏青色的羽翼，红黄相间的点彩以及淡灰色的画纹，仿佛一种流动的乐音，在我的心中缭绕。

村西有一条小河，小河通海，随着潮汐，朝落晚涨。一座古老的小石桥，是我上学的必经之路。爷爷常常在这里一边放风筝一边等我放学回来。而我，出了校门只要远远地看见大蝴蝶展翅飞翔，行走的脚步总是那样匆匆。在小伙伴羡慕的眼光中，将书包丢在开满蒲公英的草坡上，和爷爷一起共牵风筝线，陶醉在无拘无碍的情怀里，直到彩霞满天，炊烟袅袅，村口传出归家的呼唤。

风筝，爷爷年年都做，也有老鹰和蜻蜓什么的，但大多是蝴蝶。每年都放飞新的，旧的挂满小屋的墙壁，偶尔也送极爱风筝的人。在我的记忆中，只有那么一年爷爷没有做风筝。那是一九八三年，爷爷被确诊得了肝癌，且病情日渐沉重。那一年的立春时节，爷爷永远地离开了我们。记得爷爷下葬那天，我们将小屋墙壁上挂着的所有蝴蝶风筝以及未来得及做的竹蔑和绢帛等一并焚化在爷爷的坟前，大家的想法是那样的一致，都想让爷爷将生前最爱的风筝带走，以至谁也没有想到留下一只作纪念。有那么一天，我看见村里的俊祥叔在河边坡地上放风筝，那是爷爷生前送他的，我跑过去央求他把风筝还给我，俊祥叔不答应，我哭着跑回了家。

很长一段时间里，不能独自走进爷爷的小屋，我常常就那么静静地站在窗外：靠北的那面墙已明显泛黄了，悬挂风筝的痕迹却依稀可见。当阳光灿灿地透过窗棂，白杨树班驳的影子投映在空落落的墙壁上，我知道，再也见不到那样栩栩如飞的蝴蝶风筝了，除了在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