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没有拍成的照片
在我的大半生中,如果说有一件什么事令我最后悔,就是在那一天我不该去军分区。
我是去报送武装部转现役人事材料的,按说这是我的工作,但那天我也是可以不去的。那一天部里政委和军事科长都要去军分区办自己的事,我是原本可以让政委把材料带去的,可我还是坚持自己送材料去了。
到军分区交送材料,我很正常的看到了自己的军衔平定情况,我被定格为正营职一档一级。平定正营职这是我意料之中的事,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这正营职中竟还分为几档几级,然而我的军衔是属于正营职最低的,我比年轻几岁的原参谋还要差几个级别。我一时感情上有些接受不了,脑袋只有一个念头,我都40了,是正营职这个级别的最高年龄,但现在却要评定为正营的最低职衔,这样干下去还有什么奔头。这个想过一千遍的想法,终于在我的大脑里兴风作浪了。
分区组织科长正在忙。我对他说我不干了可以不。组织科长很不客气的说,这是你家,你说不干就不干了。他还说这些材料今晚就送长春,你说不干行吗。
看他毫无商量的样子,我的蛮劲也上来了,我说你不答应我找政委。我没有直接去找政委,而是来到分区副政委门前,谁知道还没来得及敲门,分区的政委和副政委却一同从里面走了出来。政委听了我的情况,似乎没考虑就很同情的对我说,好吧既然这样也不能让你吃亏,我去和他们说。
当晚我的人事档案就被部里的政委又带了回来,我意外的又成了地方上的人。不少好友听到我的消息都有些替我惋惜,此刻我不得不打肿脸充胖子说,其实也没啥,不过也就是换换肩章吗。
我是从县武装部移交地方之后从县政协调过去的,没当过兵,只是由于喜欢穿那一身绿军装,在武装部一干竟是八年。这是我人生当中最好的一段年华,我把它献给了人武工作,自己也从中体会到了“当兵”的滋味。从心里说县武装部回归现役是我盼望已久的事,我一直以为我是一块当兵的料,为了能够在以后到部队好好的干,在这之前我利用业余时间编写了一部十余万字的国防教育教材报送到军区。军区的政委很高兴的答应为我这个材料编印出书时题字。分区的副政委曾经满怀希望的对我说,过来以后我先把你送部队锻炼锻炼。军区的司令员对我说的什么是兵,兵就是喊你名字时你要立刻答“到”,接受任务时要毫不犹豫的答“是”这句话给予了很高的评价,说我够当兵的资格。然而这一切有关我绿色军营的梦,都因为我头脑的一时发昏顷刻之间就成为了泡影。
我家就住在武装部后院的家属楼,出了门几乎天天和部里的同志打照面。不久我就听部里的同志讲,刚回归的时候划定军衔是沈阳的文件,根据军委的文件地方特招的工龄是算作军龄的。我明白这就意味着如果我不“走”,我的军衔就不会是正营一档一级,我的绿色的梦也许就会继续做下去。
我曾在一篇小说中看到过这样的故事,说是有一户农家有二个儿子,在兵荒马乱的年月饿得实在不行了,看到门前走队伍,父母就对老大说你去吧,总不能都留在家中俄死。老大就跟着队伍走了。下午他家门前又有队伍走过,父母狠狠心就又对老二说你也去吧,能少饿死一个算一个,老二也就走了。这哥俩一前一后从家中走出,可是他们那里知道他们两人是一人当了国军,一人当了共军。命运竟从他们迈出家门口的那一步起就有了天壤之别。
多少年之后每当过八一,特别是当我还在工作岗位上时,想起我当初到底是怎么了,我都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情结。我常常想如果那一天我不去分区,或者我去找副政委时政委并没有在副政委门前一同出现,我的命运又会怎么样呢?
也许那样也不会如我想象的一般风顺,但至少在我们家的相册上应该会出现一张我身着军装佩戴军衔的全家照,这是我事先答应妻子的。武装部要回归现役,妻子老早就张罗着要我穿着武装部的服装照张全家照,我说等等吧,等我戴上军衔再照。谁知这样的一张照片最后竟没有照成,成了妻子一辈子的唠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