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小事
人这一生,经历的大事小事不计其多,大事往往都能时刻铭记在心里,很多小事却无从记起。但是,有一件小事,我仍然记忆犹新,咀嚼起来,心头总有一股甜甜的味道。
七年前,我东拼西凑了一点钱,从单位上出来“淘金”。付了最终的投资外,手里还有几千元的余钱,为图办事方便,买了一辆踏板摩托车。以后的日子,我便每日骑着这辆借钱买来的摩托车到处东奔西跑,开始了我艰辛的创业之路。可事与愿违,发生在夏季的一笔业务款,到了冬天,仍然没有收回的希望。年关在即,朋友的催款电话不断打来,家里的财政也屡亮红灯,甚至快要断炊了。我心里不禁着急万分,干脆放下了手头的其它工作,每天专心致志的跑起这笔款来。
一家大型超市是通往N市的必经之路,很多去往N市的旅客都在这家超市的旁边等车。超市旁边有一个看车点,营业时间自早晨8点到晚上9点,为了方便也为省上两元的公交车费,我去往N市讨债前,每次都把摩托车放在此地,由看车人看管。看车人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性,寒风萧瑟的冬季里,一直穿着一件旧的带些油污的军大衣,胡子拉碴的,将脖子缩进衣领里,只露着半只脑袋。
他似乎不爱和陌生人交流,每次都是机械性的重复着几种固定的动作,收钱、摘牌,甚至开锁,此外别无言语。问他收费多少,他也只是静静地伸出五个指头,在你面前晃一晃。
当然,旅客都各有各的心事儿,主动和他聊天的车主很少,包括我在内。 但是,直到一天深夜,我从N市回来取车时,我俩却产生了心灵的交流。
事情缘于我在连续奔跑了几次,向债主诉尽苦水之后,债主终于同意付款。当晚,我花掉了身上甚至是全家人仅有的一点积蓄,请债主一行权贵人士酒足饭饱后又到歌厅放口高歌了一把。整个过程,我的脸上始终洋溢着变了形的憨笑,心里却是在疯狂的流血。我在憎恨眼前这些吸血鬼的同时,也在焦急的瞅着时间和窗外。已经晚上10点了,窗外又飘起了大雪,看车人怕已早走了,我的摩托车啊,如果被哪个蟊贼来个顺手牵羊,那可怎么办呢?
我在一路的惶恐不安中回到了看车点。令我喜出望外的是,摩托车仍然矗立在那里,偌大的空场上再无它物。我不由在心里默默感谢起老天来。打扫了车上的积雪后,正准备发动车子,忽然一个黑影从超市门口的厦子下面站了起来,打着手电筒,摇摇晃晃的,一边朝我这边走,一边照着我的脸。我已看出是他了。原来,他一直蜷缩在超市门口的一角,等我。他还是那个样子,脏兮兮的军大衣,胡乱的裹在身上,脑袋缩在领子里,肩上还披了好多雪。“这么晚才回呀?”,他边开锁边问。我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话,只是连声道谢,而他仿佛并没有听见,只是继续他的盘问。“是去要帐的吧?”,黑暗中,我瞪大了眼睛, 问他怎么能够知道。他笑了笑,借着手电筒的余光,我看到他的眉毛向上扬了扬。“我在这儿看车已经九年了,什么人干什么活,做什么事我一眼就能看透。这次怎样,结了?”我不禁佩服起眼前这位貌不惊人的侦探家来。连说好眼力好眼力结了结了。“结了就好,结了就好!老百姓不容易呀!”,刹那间,他的话勾起了往日的种种辛酸,竟使我感动的掉下泪来。
交费的时候,这次他主动说话了。“交一元吧,属于加班!”,我掏出了六元,递到他的手里,叫了他一声“老师傅,买盒烟抽吧,谢谢了!”。此时的他,似乎也格外的激动,竟然执拗的硬把多余的五元塞给了我。裹了裹大衣,缩了缩脖子,倔强的走了。
我站在原处,迟迟没有发动摩托车,看着他晃悠悠的背影,一直消失在深夜的路上。
如今,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了,那辆摩托车早已束之高阁,我的生意也远非昔比。当我驾车偶尔经过那家超市,却还总是习惯性地望上一望,而他,似乎消失了。我至今不知道他的姓名,更不知他家居何处。我常常
期盼着与他见面,想送他一件崭新的军大衣,顺便再请他在风雪的夜里,一起喝上二两烧酒。 遗憾的是,至今没有再也与他相见。